被忽视的代驾群体:在公众视野外有着怎样丰富的世界?
人们常常将目光与话题集中于公众人物,鲜少有人留意那些被招来便来、被挥走便去的群体,像是代驾司机。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他们毫不起眼地被淹没在其中,然而在公众视野之外,他们同样拥有一个丰富的世界。他们聚集在灯火通明的酒店、KTV周围,在别人推杯换盏之际静静等候一单生意。他们手握方向盘,在弥漫的酒味里围观他人各种各样的人生片段,有悲伤的,有喜悦的,有亢奋的,也有颓然的 。
多数代驾司机
都是第二职业
1月11日夜间,邵志超将妻子以及8个月大的女儿送到了父母家,之后一直到8点多,他才走上街头,打开软件,在寒风凛冽的街头一边溜达一边等待订单出现。平常的时候,他能够到某个酒店的大堂就座,与同行们聊天,顺便给一些酒局散场的人发放名片。然而这个夜晚,他没打算多干活,原因是媳妇发烧了,晚上还得回家给孩子洗澡 。
和其他代驾司机相同,邵志超在“趴活”时,时刻将手机握在手里,害怕听不见订单响起的声音,一旦订单来了,就得立刻给顾客打电话。
邵志超的工作服,除了正常穿着的,就是一个马甲,马甲胸前有LED胸牌,胸牌闪烁着他所属的公司,即紫星代驾。
邵志超说,这个工作相对自由,老板表示想挣钱就出来干活,不想挣钱在家歇着也没人会管 ,钱是给自己挣的,只要不懒就有钱挣 。
这个时候,邵志超的老板没闲着,软件虽能智能直接往路面分配订单,他仍为求踏实选择值班。紫星代驾的老板是戚维峰,他2013年开始干代驾公司,中间经历波折,去年又重新开办起来了。
2013年时,威海存在七八家代驾公司,到了2016年,数量增加到十五六家,而到如今又减少至七八家 。戚维峰表示,代驾市场还不够规范,成本低利润薄,不太容易开展业务 。他还说,别的公司是从司机身上抽取10%到20%的提成,而他这里是每月收取400块钱的管理费 。紫星代驾拥有50名代驾司机,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戚维峰每月能够挣到2万元,搞培训、购买商业险,这些都是数额不小的成本。
戚维峰表示,收管理费而不收提成,这是自己的独到之处,能让司机觉得每笔钱是给自己挣的 ,全职司机一个月能挣1万多,只干夜班的也能挣四千左右 。
目前,威海街头大约有800名代驾司机,其中绝大多数是从事“夜班兼职”工作的。戚维峰不认同“兼职”这种说法,他觉得“叫‘第二职业’更恰当。公司与他们签订了合同,这就是一份工作,并非那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松散人员。”
每晚接三四单
月挣三四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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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维峰说,代驾司机都是“缺钱花才来干这个的”。
邵志超32岁,在一家公司工作,他表示每月收入两千五六百块钱,不够日常开销。去年5月,女儿出生后,妻子辞去工作成为全职妈妈,家庭收入大幅减少,而花销却急剧增加。邵志超不得不将业余时间从照顾孩子转移到从事第二职业上,他说每天晚上干几小时,一个月就能挣三四千 。
每晚平均能接到三四个订单,挣钱的多少取决于运气,运气好的话能挣好几百,运气差的话就只有几十块钱。这种运气和订单的距离紧密相关,要是订单集中在市区仅几公里的范围内,他就能持续接单、送客然后再接单,收入颇为可观;要是订单距离较远,那些无法推脱的订单常常会耗费到半夜,前几天,从市区送一位顾客前往温泉镇,车都开到山里了,这单赚了70多块钱,一晚上也就做成了这一单。为了这一单,他从山里出发,步行5公里到达江家寨,然后打电话叫来父亲,父亲骑摩托车将他接回了家。
有时长距离订单很划算,邵志超接过前往荣成石岛的单,路程80多公里,一单能赚200多块钱,之后再花几十块钱搭顺风车回来。去年夏天,他还送过去往文登区、乳山市的顾客,文登那一单是大半夜骑电动车回来的,乳山那一单实在太远,他找个旅馆睡了半宿,大清早坐客车赶回来上班。
收工后怎么返程让代驾司机们极为头疼,拼车是一个选项,打车是一个选项,骑共享单车是一个选项,甚至步行也是一个选项,最好的选项是在当地再接一个能回到离自己家不远地方的订单,然而这种订单出现的概率很低,他们常常会把折叠电动车放到顾客的后备厢里,然后骑车回来,不过这个选项只是夏夜的明智选择。邵志超开车出门,返程时通常依靠父亲,他说,“一般是我爸骑摩托车去接我,不然挣的钱就花在打车上面了。”
在寒风里哆嗦了十几分钟,之后一个订单如愿到来。邵志超赶忙打电话过去,说:“哥,我5分钟内到,您看这样行不行?”顾客所在位置是古寨西路,邵志超必须得赶紧驱车前往,还表示:“5分钟内一定要赶到,这是公司的规定。”
代驾司机有被分配好的活动范围,邵志超的活动范围是文化路的珍珠利华酒店到体育场一带,这段约3公里长的路段周边有百余家大小饭店、夜总会,这些都是他的“地盘”。接第一单时,邵志超通常开自己的车去接,之后接单要看运气,运气好能就地继续接单,运气不好就得想办法回到自己的“地盘”等候下一单出现。
行业门槛不高
只能尽力规范
21时前,5公里以内收费28元,21时至次日1时收费38元,1时后收费涨为48元 ,除起步价外,每超过1公里加收5.5元 。戚维峰说这个价不算便宜 ,所以找代驾的人一般是有守法意识、有素质、收入较高的人 ,一般情况下 ,他们不会跟顾客发生纠纷 。
邵志超干代驾的时间仅有8个月,他已经驾驶过各种各样的车型,听到过各种各样的方言,甚至还听到过外语,他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在酒精刺激下,很多人改变了平日的样子。有人为了从80元代驾费里砍价20元而大发雷霆,邵志超却在顾客的咒骂声中默默离开,他说“白干就白干,跟醉汉纠缠是件很无聊的事”。有人醉倒在车内不省人事,邵志超在其车内坐了整整半宿直到他醒来,他表示“必须确保顾客安全” 。有的顾客上车后一声不吭,邵志超在询问路线后便默默驾车前进;有的顾客则兴奋地东拉西扯,邵志超只能出于礼貌回应几句;有的顾客会递烟过来,烟瘾极大的邵志超却不能接,因为“妨碍安全驾驶的事一律不能做,其中包括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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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代驾司机的门槛不高,有驾照就行,车技熟练也可以,面试类似相面,看看这个人是否和善,是否容易与人沟通,单纯依据一些表面现象来决定是否录用。戚维峰身为老板,并非不想深入了解应聘者的详细情况,然而这些个人信息他明显无法获取,他甚至期望公安部门能协助代驾公司进行审查,想知晓这人有无犯罪记录,是否频繁出现交通违法情况,而这些唯有警察能够做到。
戚维峰在公司培训方面投入大量精力,力求做到规范,从礼貌用语到规范操作,各项事宜都考虑得细致入微,这使得有些司机感觉像是在“伺候财主” 。例如要求做到诚信,承诺几分钟到就要几分钟到 ;又比如要求做到周到,打开车门时,要伸手搭在车门上,避免顾客碰头 ;开车后,要询问顾客速度是否合适、乘坐是否舒适 。要是司机遭到顾客投诉,那么他会被扣分,还会被平台相应地扣除一些费用。
戚维峰说大家都想靠多付出努力来赚取辛苦钱,代驾司机中甚至存在女性,他表示数量很少,估计现在整个威海也就只有几个女性代驾司机,几年前紫星代驾曾有过唯一一名女代驾司机,他称她每次出车大家都会担心,果然那名女司机在被一名醉酒顾客强行抱了一次后便辞职了,他感慨女人从事这一行更加不容易,总有一些人不怀好意……
有人欣然而至
有人愤愤离开
在代驾行业,人员流动始终处于进行状态,不时会有新人满怀欣喜地到来,同样也会有旧人带着不满愤然离去,这种“第二职业”注定只是多数人的兼职选择。有人会在各个平台之间跳槽,也有人只干一天就不再继续。戚维峰想尽各种办法来稳定队伍,他认为把人品好的老司机留住就相当于留住了骨干力量。为了留住人员,逢年过节发放福利是必不可少的,司机过生日也要送上一个大蛋糕。
冬天,订单集中在20点到21点之间。
时间已经过了21点半,邵志超一直没有等到第二单,他决定不再继续等下去,因为妻子和女儿还在等着他。提到女儿,邵志超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他说“感觉一切都是为了她而活。”
他乘坐公交车,之后步行几百米,顺利取回自己的车,赶到父母家,再载上妻儿回家。下车时,女儿已经睡着,趴伏在邵志超的肩头,邵志超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被把女儿捂得更严实些,仿佛肩上扛着整个世界。
与此同时,有众多代驾司机穿梭在大街小巷,每多接一单就能多挣几十元,这些钱可用来给父母换药片,给孩子买新衣服 。
几个小时之后,太阳依旧会升起,他们又会出现在“第一职业”的岗位上去谋求生计。
文/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陶相银
片/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王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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