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廊坊一村民为增点击率，组织智障者拍低俗视频被刑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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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摘要：今年8月，河北廊坊霸州一处普通村庄，修下水道的村民于歌的快手账号被曝光。打开他拍摄的视频：“现在第一轮，鹏鹏赢了，第二轮马上就要开始了！​​”画面中，打斗双方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都是智障。骚乱发生后，余弟兄被警方刑事拘留。当地政府通报称，于哥为了提高点击率，组织拍摄智障人士摔跤、磕头的低俗视频进行传播，涉嫌寻衅滋事。账号被封了，但村里每天发生的荒唐现实还在继续。

文|叶问

编辑|陶若谷

《廊坊四大天王》

事情要从“霸州123红”说起。这是河北省廊坊市霸州市最著名的公众号之一。想要爆料的可以在后台留言。这里从来不缺材料。

8月26日，“霸州123红”发布消息：“男子利用霸州智障人士做快手动作，包括跪下、打架等。”文章称，东阳庄村居民刘武遭到快手主播的剥削。主播拍下视频上传后，获得了很高的点击率和点赞。

爆料的正是刘武的弟弟刘文。有一天，他收到了一位朋友发来的视频，问道：“这是你的兄弟吗？”视频中，刘武和一名男子在一起，在车里依偎在一起。主播说，他被那个男人吻了。他哄着二人表示尊重。刘五笑得眼睛眯起，脸色通红，一副醉酒的样子。

刘雯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打开“廊坊霸气宇哥”的快手主页，向下滚动。他的兄弟出现在十多个视频的封面上。

有一段视频，刘武被带到一片小森林里，说道：“来吧，我们来慢动作月球漫步。”刘武因其动作缓慢而被称为“慢动作”。他向后退了两步，旁边的主播哈哈大笑。

刘武今年25岁。他走得很慢，跳过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基本上，他必须将每个词重复两次。他从小就经常被欺负。他每次走路都要转身，生怕有人突然从后面出来打他。有一次，他被几个孩子包围并殴打。刘文看见了，追着他绕着村子转了三圈。

“村里的人看不起我们。”刘雯很无奈。就连他的亲生女儿也不愿意认出柳武。女儿的同学在街上看到刘武，就会说：“你那个白痴叔叔又出来了。”

刘武家在村子边上，有点偏僻。一圈散落的砖块被用作院子。院子里的小白狗一听到动静就开始吠叫。这片土地来之不易。本来是老一辈把坑填了占了，村支书只好收回来。刘文为了保住它与村支书发生了争执。家里没钱盖砖房，只好用彩钢板盖。夏天，屋顶热得像蒸笼一样。冬天，风从缝隙里吹进来。不烧煤的时候，和家里的华北平原一样冷。

平时家里人都不太注意他。他经常跑出去，到哪里热闹就到哪里。村里最热闹的就是婚丧嫁娶，刘五就去赴宴。哥哥告诉他，要想别人吃饭，就得努力干活，帮助别人，刘五就帮忙挑水、洗碗，“但他动作太慢，半天洗不了一个碗。” ”

不只是刘武，其他智障年轻人也喜欢去那里。富各庄村的乐乐能哭能哀，还有翻筋斗的绝活。他是常客。一位村民说，“参加婚礼、婚礼的人太多了，都堆在一起，谁想赶走，谁也生气不了。”

发布视频的人是在西码头村邻村修理下水道的于哥。

开场一段，于哥就坐在台上。台下有几个智障人头上缠着哀带，正在给于弟兄磕头。他们上前，于哥踢了其中一人一脚。另一段开场，四个人站成一排，“孙家坊慢动作（刘五）、上段存浩哥、西墩东哥、西墩彭哥（鹏鹏）”。

于兄道：“廊坊四大天王齐聚。”

刘雯看了很多遍。虽然打架的视频里没有弟弟，但他突然想起，就在前一天晚上，刘五晚上快十点才回家。当他走进院子时，他吐了一地，倒在呕吐物上。里面。他的弟弟经常逃跑，有时回来时还带着伤。当被问及时，他无法解释任何事情。刘雯开始思考：主播让他们打架，他们就打，主播让他们磕头，他们就磕头。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弟弟和这些人在一起会经历什么。

第二天，刘雯向《霸州123红》爆料。

于哥账号被封之前智障人士相关视频截图。图片来自“霸州123红”

西码头快手锚

舆论很快引起关注，各大网站纷纷出现“快手主播煽动智障人打架”的标题。 41岁的主播雨歌有些兴奋。他在直播中对老兵们说：“上了新闻，上央视新闻就更好了，这让我更受欢迎。”

于弟兄家住在西墩村，距离刘武村大约十分钟车程。他在村里开了一家超市。他平时的工作是修理村里的下水道。超市的老板是他的妻子于女士。村里说起余弟兄，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好人”。

在一家理发店里，村民们都说他有脑子，是村里第一个想拍快手的人。在一家炒冷面店，老板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都拍，什么都吃”。几位同样玩快手的村民坐在店里谈论于哥：

“哎，你看，于哥又开始喝花露水了。”

“他以前吃过煤球。”

“别说煤球了，连屎都吃了。”

“别说话了，吃饭吧，太恶心了。”

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余哥也想出名。起初，他只拍摄自己修理下水道的过程。后来他和妻子的打架也被拍到了。冬天，他在自家院子里赤身裸体，于妈妈用水枪向他喷水。不过，于女士并不承认这是因为自己想红：“我们只是拿日常生活开玩笑取乐，从来没有靠开玩笑赚过钱。”

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他有没有从快手赚到钱。他们只知道，整个西墩村最大的快手主播就是于哥。

他并不是这里唯一一个闲着没事拍快手的村民。同村的春熙也是一名主播。他还有一个四人小团队，有队服、照片和艺名。比如，春熙被称为“码头上的春熙哥”。

春熙哥直播的时候，有粉丝问到了于哥的事情。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和于哥一样，他们都有固定的工作。春熙开了工厂，馒头哥凌晨4点就起床蒸馒头，一天几千个。王生在于哥对面开了一家电动车店，卖小商品。他们自己说拍快手是为了打发时间，但儿媳妇立即补充道：“你们真是不务正业，吃完饭就去拍笑话，忘记了做正事。”

与枯燥的现实生活相比，快手总是热闹的。

如果快手有什么有趣的笑话，他们就会抄下来，用当地方言自己表演。比如，在家里，锅掉在地上，汤洒了一地。春熙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画外音说：“你看，春熙的儿媳妇因为拍笑话而和春熙吵架了，春熙拍笑话很辛苦。”春熙解释说其实是儿子打翻了锅，视频中的笑话都是围绕话题展开的，并不属实。争吵。

仅仅靠这个是不可能获得很多粉丝的。到目前为止，春熙是四人中粉丝最多的，有3000多人。于兄比他们还大方。挖掘下水道时，他从不戴口罩或手套。他徒手抓起一堆黑色的东西，对准镜头。他自豪地说：“看看多脏，你能做到吗？”

不过，纵然是西码头最大的主播，羽哥的粉丝也只有一万多。 “没用的。”春熙并不羡慕。他很羡慕县里的静姐姐。村里的主播都认识她。她有50万粉丝。她在直播期间一直在卖化妆品。 “那些粉丝都是静姐帮大主播赚钱的。”刷出来了。”

“没有不想出名的主播，”春熙说，“但是现在没有钱就无法增加粉丝，你必须给大主播送礼物，然后大主播才能让粉丝关注你。”只有这样你才能出名并赚钱。”

快手主播团“码头XX哥”，左二是一位智障人士。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每天关注“师父”

三年前，一篇题为《残酷底层的故事：中国农村的视频软件》的文章无情地描述了中国农村精神面貌的代表人物：受虐狂叔叔阿姨、未成年父母、麦英雄。

在西码头村，视频软件的代表人物是鹏鹏和东东。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从事快速跟踪的。当他们注意到时，他们已经出现在许多主播的页面上。有时鹏鹏抽烟，有时鹏鹏陪人输液，有时鹏鹏和东东都在，他们都直视镜头，东东会咯咯笑，鹏鹏不会。

鹏鹏快30岁了。他一年四季都穿着拖鞋，在村子里走来走去。他的右臂上歪歪扭扭地纹着“忍”字。他很早以前就纹了这个字，写得就像小孩子学写字一样。

在快手上，他被认为是当地的“网红”。鱼哥一直在直播，有粉丝在下面留言：“鹏哥呢？鹏哥怎么没来？”鹏鹏一出现，他们又发文：“码头乱不乱，鹏哥说了算。”

鹏鹏一家是村里的一个常见姓氏。按照辈分，鹏鹏称宇哥为“师父”。余女士说：“我们经常拍的就是鹏鹏，我们一直在一起玩，照顾他们的吃喝，没有要一分钱，都是自愿的。”

鹏鹏一定会去宇哥那里吃吃喝喝。晚上，于哥的超市会摆出烧烤摊，鹏鹏就坐在店里吃烧烤。直到雨姐拉开窗帘，他才离开。

烤冷面的卖家知道他的情况，不会付钱给他，所以他会把这笔钱记在他的账户上，时不时地提醒他该付款了。有时候鹏鹏会给，但还不够，他就笑笑。烤冷面的人说：“他一定明白，他是有意识的。于哥对他好，也许是因为他从来不向他要钱。”

于哥的超市。叶文 摄

第一次见到鹏鹏是在于哥的超市。他盘腿坐在柜台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于夫人说了什么，他就重复一遍。当一个孩子走进超市时，他高兴极了，拦住了她，问道：“你爸爸是那个人吗？”

他可以在简单的生活中照顾好自己，与他人沟通，理解别人对他的看法，但除此之外就比较困难了。被人做成笑话放到网上，他很高兴。 “网上的人都在找我鹏哥，我直播的时候，他们都问‘鹏哥在哪儿？’”还请我唱歌跳舞，我喜欢。”他信任于弟兄：“爸爸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村里人也觉得很正常，只要不打不骂，不要太过分。平时在村里，有时会有人拦住他，指着一个小孩对他说：“鹏鹏，你知道该叫他什么吗？你应该叫他叔叔。”

鹏鹏不懂辈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人取笑。他通常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鼻子向上皱，五官有些拥挤。

戏弄他的人很享受这个过程，有时还会让他多扭几下。这个把戏已经玩了近30年，并且像一种传统或习惯一样一直延续着。无论农忙与否，家家户户都有很多生计要维持，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玩乐。

鹏鹏反正感觉不到，他能感觉到的只是堂而皇之地在谈论他。几年前过年的时候，村里的一个同姓叔叔骂他“白痴”、“疯子”，惹怒了鹏鹏。鹏鹏想要拿刀杀人，却被阻止了。

于哥的视频中，亲吻刘五的人是他，与智障少年打斗的人是他，头上缠着丧纸的人是他。鹏鹏说：“我们平时都是这么玩的。”

你平时会磕头吗？

“你仔细看视频，我给你（于哥）磕头了吗？我不会得罪别人，但别人得罪了我，我也不是可欺负的人。”当他着急的时候，他说的话太多了。我被噎住了，接下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憋得通红，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

视频中，鹏鹏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跪下。 “我爸爸看我不跪，就骂我，说你怎么老站着，我不听​​。”说到这里，于太太连忙用力碰了碰鹏鹏的手臂，鹏鹏立刻就不说话了。

他最后说：“谁对我好，我就跟谁。他对我好，我就天天跟他。”

鹏鹏和他的电动车。叶文 摄

入侵者

“霸州123红”文章发表第二天，于哥的账号就被封了。

8月27日晚，于哥带着两人来到刘文、刘武家，在院子里玩了一些唬人的游戏。他想用小号直播，和刘雯一起出现在现场，表示两家人关系很好，他很照顾。让智障青少年有吃有喝，是做慈善，不是消费。

刘文虽然没有同意，但也不想再追究了。 “让这个人（于哥）吸取教训，过自己的生活。”结果第二天，于哥就被警方刑事拘留，直接进了监狱。我去了派出所，十多天了还没回家。

报警的人是外村智障青年小李的家人。他们看到“霸州123红”的新闻，发现喻哥的视频里也有自己的孩子。

小李今年24岁，长着一张胖乎乎的脸，脸上挂着笑容。他的皮肤又黑又红，看起来就像是常年在阳光下暴晒过的人。小李的父亲给他配备了一部老人手机。 “这样可以更方便地找到他，也方便村里的人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也更容易联系到我。”

与鹏鹏不同，肖立嘉和宇哥没有交集。家里没人知道他和宇哥是怎么认识的。

小李的妈妈常年卧床不起，不爱说话，反应有点迟钝。附近村庄的鹏鹏和东东上一代也或多或少有智力障碍。

从七八岁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真正踏入过社会。肖丽达刚上学一周就被解雇了。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些东西，他却上去把它擦掉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外出并很晚才回家。家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有时他回来时只穿着一条内裤。

刘武今年25岁，仍然和父母一起睡在父母床边一张1米宽的婴儿床上。父母其实很少关心他们。鹏鹏经常骑着电动车回家到很晚。有时噪音很大，吵醒了父亲，但父亲却懒得睁开眼睛，翻个身又睡着了。鹏鹏的父亲经常出去给工厂砍木板。他的母亲在天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和村里的人一起玩，如果他们不把他赶出去或者不喜欢他，他的父母就会烧香。

智障人士家庭面临的困难还不仅限于这些，每个家庭都能诉说很多。

小李的父亲在建筑工地辛苦工作，是家里唯一的生计来源。这样的家庭永远不会安宁。爸爸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总是和妈妈吵架。有时候，他上饭的时候，妈妈会把包子直接扔给他。父亲总是对母亲的大手大脚的花钱感到不满。 “以前，她一天挣80元，花掉50元，也不知道买了什么。过年期间，家里根本没有积蓄。”

一年前，他的父亲想让他帮忙做一些家务。小李二话不说，拿起堂屋炉灶上的刀，就朝父亲肚子上砍去。他的母亲吓坏了，连忙跑了出去。最后，是他的姨妈给了他刀。被送往医院。

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余哥的，刘五就是被他拉入了这样的境地。今年八月的一天，刘五在路上偶然遇见了小李和宇哥。他已经认识小李了，就跟着小李上了宇哥的车，接下来就是这样的事情。

“刘武和小李都是外村人，所以被余哥接了一天。我超市里小李什么都吃，我也不向他们要一分钱。”于姊妹道：“为什么？违法吗？小李的父亲知道是于哥哥把小李带走了。”

小李的父亲表示不知道，其他家人也说不清楚。他们只是觉得于哥可能会给小李带来伤害。

于哥账号被封之前智障人士相关视频截图。图片来自“霸州123红”

“对于球的意义”

8月29日，霸州市政府发布通报称，“经查，犯罪嫌疑人陈某（于哥）为提高点击率，组织拍摄智障人士摔跤、磕头等低俗内容视频，并进行传播”。在某个视频平台上。他涉嫌寻衅滋事。犯罪。”

于弟兄遭到数千人的批评。一位律师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主播的行为侵犯了智障人士的健康权、生命权等人身权利和合法利益。”快手也迅速删除了视频，输入了“弱智”“弱智打架”的字样，就再也看不到了。 《廊坊四大天王》。霸州市委、公安局回应称，坚决清除网络短视频“三俗”内容。

刘武被哥哥锁在家里，不准外出。东东叔叔在打斗磕头的视频中看到了东东。他原本是想跟于哥争辩，“至少补偿一些吧。”不过，于弟兄被捕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并表示，“他们都是同一个村的”。

鹏鹏的父亲甚至不知道宇哥被抓了。直到中秋节前几天，于姐让他给于哥写个记录，他才明白前因后果。 “我们自愿拍摄了这段视频。”鹏鹏的父亲向警方解释。村里人也表示，打架、磕头确实过分，“但不会被抓吧？”

宇哥进去后，鹏鹏就迷路了。他说：“就算我爸爸留在里面，我也想进去。他不出来，我就找不到工作，就一直等他。”

有一次，鹏鹏喝醉酒闹事，把卖瓜的人砸了。卖瓜的上门来，也不要钱，就拜托父亲照管。但鹏鹏的父亲却懒得理会，“如果宇哥在的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平时都是宇哥管着他。”

前几天，鹏鹏去吃烤冷面，但他没有付钱，所以老板还是记在了他的账上。他对老板说：“踢足球很有趣。”老板让他回家睡觉。他站在门口，左右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真是无聊啊。”

最近，鹏鹏喜欢骑着电动车去高速公路入口观看广场舞。动感十足的迪斯科风格舞曲盖过了快车道上汽车驶过的声音。男女跟着伴奏，抬手抬腿，扭腰转头，动作、击打一致。音乐从未停止，舞蹈从未停止，他们大汗淋漓，在临时搭建的舞台灯光下闪闪发光。

鹏鹏走了进来，出现在灯光之中。他叼着烟，环顾四周，笑着和人聊天。跟着节奏，他开始扭动拍手，将节奏放慢了几拍。

晚饭后，周围村庄的人们都聚集到这里。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架起手机直播，开始享受老铁“666”的鼓励。鹏鹏见没人注意他，就走出了跳舞的人群，远离了灯光。看到熟人，就从后面把他抱起来，玩了一会儿才放弃。

这块空地的对面就是澜沧高速的入口。一辆辆汽车开得很快，从北边100公里处进入北京，东边150公里处离开天津港。窗外的西码头村一闪而过，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高速公路入口处的空地上，周围村庄的人们晚上来这里跳舞。叶文 摄

（文中刘雯、刘武、小李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