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保国：短视频时代的独特表演者，武学观点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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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马保国是一位天生的表演者。他独特的语言风格和口音、生动的表达方式，甚至容易激动的性格，都让他注定成为短视频时代的名人。

主要撰稿人｜苗谦

我和马保国在他家的客厅里面对面坐着。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我们从上午九点开始几乎就一直在一起。马保国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武术观点。因为已经有些累了，思绪时不时地恍惚，但“传统功夫”、“要讲究武德”、“连接、转化、头发”之类的词语仍然涌入脑海。我的耳朵。我开始下意识地寻找“暂停”、“重播”、“快进”等按钮，然后我立刻意识到，我面对的不是短视频中的马保国，而是现实中的马保国。

看着离我这么近的马保国，尽管我们已经交流了大半天，我还是暗暗惊讶，他的声音、语调、表情都和短视频里我熟悉的马保国一模一样。和。从视频中可以看出马保国扮演这个角色的本来面目。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见过的最富有表现力的脸。因为视角比视频中更近，所以我能够更详细地观察到马保国的表情。配合剧情，他的表情时而轻松，时而紧张，时而愤怒扭曲。说到兴奋的时候，他甚至会突然站起来，将两个人的对话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在表演一场独角戏。

从上午9点开始，这位71岁的老人就几乎没有休息过。除了拍视频、准备午餐，马保国一直在给我讲他对“传统功夫”的理解。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他却没有丝毫疲倦的感觉。他的心情始终很高涨，甚至有些兴奋，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生动。

马保国的舞台（IC photo提供）

马保国身后的客厅挂着窗帘。他的短视频粉丝所熟悉的“浑源形意太极门”牌匾并没有挂起来，而是放在旁边的写字台上。不难看出，马保国几乎所有在室内拍摄的短视频都是在这里完成的。我还看到马保国和他的儿子马晓阳以及一个弟子在客厅里用两个摄影灯箱、一个窗帘和一部手机拍摄了几个短视频。这是一个专属于马保国的舞台，也是马保国功夫世界和短视频江湖的中心。

视频博主生活中的一天

我和马保国约定早上9点去他家采访。因为堵车，我迟到了十多分钟。马保国已经在小区约定的地方等我了。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我之前看过太多关于他的故事。视频中，你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 71岁的马保国头发乌黑，身材挺拔，说话声音洪亮。他的口音是他标志性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河南味。正是因为方言和普通话的一些声调的结合，他在视频中的一些话才具有病毒式传播的效果。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开始改用更熟悉的纯方言。由于他声音洪亮，肢体语言表达能力强，用方言说话并不难听懂。

采访从观看他在客厅拍摄短视频开始。当天，马保国没有穿短视频中经常出现的白色中式上衣，而是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显得年轻有活力。打开两个摄影灯箱，站在客厅的窗帘前，他同时也是一名编剧、导演和演员。首先，他在镜头前独自展示了自己的拳术，并讲述了自己在2020年著名的“30秒”比赛中“表现异常”时“钟被击倒三下”的情况，然后给弟子们打了电话。两人穿上厚重但颜色鲜艳的绿色护具，每人拿着一根木棍，对着镜头展示自己的枪法。

马保国拍摄包饺子短视频（苗倩 摄）

一个短视频不需要很长时间。每当马保国对着镜头喊“开始”，他就会开始示范。两三分钟后，他就会停下来。然后他会在手机上查看拍摄情况，并指导儿子马晓阳拍摄距离和角度，然后开始下一个视频。射击。拍完几段拳脚枪法的视频后，几人从厨房里拿出一张餐桌，拿出面板和擀面杖；稍微调整一下灯光后，马保国开始包饺子，同时对着镜头说话，持续了两三分钟。之后，视频拍摄完成。

半个小时左右，就拍摄了十多个短视频。马晓阳和弟子们分别上班。我和马保国在包饺子的餐桌前面对面坐下来聊天。很快我就发现，并没有所谓的谈话，而是马保国几乎不间断地讲述着他对“传统功夫”的理解。即使我试图找到一种方式来表达我的观点或问题，话题也会很快回到他既定的轨道。在马保国的讲述中，中国传统功夫显然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综合体系——它不仅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效、最具杀伤力的格斗术，而且是一个融合了中国传统文化和哲学思想的体系。复杂的系统。问题是，目前“传统功夫”受到太多的外在影响，很多武术家练的功夫不正宗。这也正是马保国热衷于拍摄短视频，向大众传播正宗传统功夫的原因。 。

谈话中，马保国不时站起来展示功夫。有一次他让我站起来配合，他突然绕到我身后，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我立刻感到一阵剧痛。马保国立即松手，告诉我，他刚刚抓住了我的动脉，只要用力，就能杀死我——这就是传统功夫的实战能力的证明。马保国当然遵守武德，但他只是简单演示了一下，并没有认真对待我的生命。

我们两个人又回到桌边坐下，继续聊天。马保国继续讲述“传统功夫”的精髓。我的脖子还很疼，我想我不应该对他的突然袭击感到太惊讶——我至少在两篇关于马保国的采访中读到过他会突然袭击来访记者的脖子。就连他之后说的话都大体相同——我应该对此有所警惕。

马保国大秀动作（贾锐 摄）

稍微想一想，还有更多的迹象在提醒我要小心。 2020年5月17日马保国与王庆民比赛后，时任裁判庞浩田也表示，马保国在谈话中突然做出了动作。虽然马保国当时突然把手放在了庞浩天的肩膀上，提醒他不要被自己的功夫误伤，并没有攻击。但庞浩天依然愤怒的说道，作为一个武林之人，他突然的攻击或许会引发他自己的本能反应。此外，曾与马保国在伦敦合作拍戏的前综合格斗（MMA）选手彼得·欧文（Peter）不仅多次解释自己与马保国合作只是为了商业拍摄，而且在比赛中也没有被他击败。比赛期间，他还曾在个人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马的故事》（《The Tale of Ma》（这里应该是拼写错误）），讲述了2015年他和马保国拍戏的故事，其中还提到了马保国。两人说话间，保国会突然对视了一眼——当然，只是一瞬间。

在马保国描述的武术体系中，与传统功夫相匹配的是很多网友津津乐道的“武术”。正如他在短视频中不断强调的那样，传统功夫是从点开始的（“我笑了一点，但没有打他”）。所谓武德被他提炼为“头德”、“口德”、“手德”，从思想、言语、行为三个方面来约束习武者。后来，武德被他概括为生活中几乎所有的道德准则。

马保国以高亢的声音，不断地重复，向我展示了他心目中完整的“传统功夫”体系：在这个体系中，传统功夫源于实战，甚至可以追溯到古代武将，正如岳飞。对武术的理解，集中在“借力格斗”和“合二为一”的理念上。习练传统功夫，不仅要学习“三维混元金”，还要与中国四书五经、中庸之道，甚至“阴阳”等哲学概念结合起来。而《太极拳》最终成为所谓的“传统功夫”大集合。正是在他所描述的“传统功夫”的基础上，依靠“连接、转化、发展”的理念，马保国最终发明了让他成名、至今仍被网友津津乐道的武术。连续五道雷鞭被形容为“放松、恢复混元气”。

马保国与浑源太极派工作人员

午餐时间到了。马保国坚持让我在家吃饭。他解释说，这样的招待一方面显得亲切温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出门时经常被粉丝认出，所以去餐厅相对不方便。午餐的主食是饺子。除了早上做几个用来拍短视频外，冰箱里也准备了更多的饺子。老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疲倦的迹象，一边继续讲故事，一边为我们两个人准备午餐。随着叙述从客厅转移到厨房，重点也发生了变化。对于那些在网上质疑甚至调侃他功夫的人，马保国认为这些人只是“极少数他的粉丝”，而且这些人针对他的目标已经很长时间了，显然“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动机。”当提到几个他特别讨厌的名字时，马保国愤怒地把几个冻饺子扔进锅里，开水溅了出来，落在炉子和地板上。

武术生活

回顾马保国的人生经历，这位1951年出生的老人（据他的故事，出生于1951年底，被误记为1952年），已经不止一次走在时代的前列。他说，他1970年12月入伍，五年多后复员回到家乡当工人。经过短暂的准备，他匆匆参加高考，考入了南洋师范学院中文系（现更名为南洋师范学院）。 1982年，马保国到西安公路交通大学（现长安大学）当预备干部三年。 21世纪初，儿子去英国留学后，他和妻子又去了英国五年。

从小到晚年，从中国到英国再回到中国，“传统功夫”始终是马保国生活中的一条主线。根据他的故事，他的祖父是一位武术大师。自幼跟随父亲马德峰习武。他出身于武术世家。不仅如此，他还师从多位武术大师，其中包括他在西安公路和交通大学学习期间结识的形意拳大师尚吉。

马保国（第二排中）在英国

如果说练习传统功夫只是马保国在21世纪之前的爱好和习惯，那么进入21世纪之后，教授传统功夫就成了马保国的主业，并逐渐成为他最鲜明的标签，直到短视频的流行。使他成为全球网络名人。儿子马晓阳1999年大学毕业，2001年决定去英国纽卡斯尔诺桑比亚大学留学。为了资助儿子留学，马保国承担了10万多元的债务。马保国在自传《我在英国教功夫》中写道，他当时负债累累，甚至因为付不起暖气费而被迫拆掉了家里的暖气片。

从2002年到2007年，在英国五年左右的经历显然给了马保国足够的信心。尽管教授中国功夫困难重重，2003年儿子毕业回国后，他还是留在了纽卡斯尔。据他讲述，这段时间他最多时带了近60名学生。他“不仅为很多学生治愈了慢性病，还帮助多名学生获得了英国自由搏击冠军和亚军”。 2004年2月，马保国创立英国“浑源太极拳协会”并担任首任会长。到2007年初，他还清了当年欠下的10万多元外债，与妻子回到中国，与已经在上海打工的儿子团聚。

马保国在英国街头练习武术

马保国在英国的冒险还没有结束。 2015年3月，应前英国弟子的邀请，马保国乘坐头等舱航班返回英国，并与当时退役的综合格斗运动员皮特·欧文在伦敦录制了一段视频。在这段长达数分钟的视频中，可以看到欧文始终处于防守状态，而马保国则不断向前推进进攻，最后甚至将欧文摔倒在地。欧文事后多次解释，自己和马保国并不是竞争，只是合作拍摄商业视频。如果认真比拼的话，年轻的马保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在马保国的讲述中，中国传统功夫比西方综合武术更强。他以“接、化、发”招式、四二千斤招式击败了对手。

这段视频成为他击败“英国90公斤级泰拳冠军、巴西柔术国际冠军、欧洲MMA国际冠军皮特·欧文”（实际上欧文从未获得过欧洲MMA冠军）的铁证，也是他对传统功夫的逻辑链条。关键一环——如果有人质疑传统功夫的实战能力，那么这个人首先应该挑战英国拳击冠军。在我的追问下，马保国也承认他和欧文录制的是商业视频，但他拒绝承认广告和实际比赛有任何区别。

马保国“击败”皮特·欧文斯

习惯走在时代前沿的马保国真的对外界针对他的如潮水般的质疑和嘲讽充耳不闻，而一直深深沉浸在他所构建的传统功夫世界中吗？ ？在马保国的讲述中，我无法深入了解他真实的内心世界。不过，通过某些叙述，我们可以大致了解他是如何处理外部信息的。

2023年3月，一段马保国演示“五电鞭”的视频出现在纽约时代广场的巨大显示屏上，吸引了众多游客观看——这显然是马保国短视频粉丝一手策划的。据说在这款显示器上播放视频的价格并不高，每15秒40美元。演示“五根闪电鞭”的视频只有13秒长。

消息传回国内后，马保国一开始“感到非常愤怒”。他认为这种行为过分，是对自己的侵犯和侮辱。 “我起诉他们不是为了给他们面子。”不过，在随后录制的短视频中谈及此事时，马保国首先感谢网友让外国观众有机会通过这种方式看到中国传统功夫，并在视频最后提到这可能侵犯了中国传统功夫。他的肖像权。 。现在，他在与我的谈话中，善意地解释了这一点，即粉丝们欣赏他的传统功夫，因此不惜花费巨资，将他在时代广场展示“五雷鞭”的视频放在了纽约。美国。

马保国绝活，雷电鞭

短视频改变生活

“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一个倒下，正确的一个站起来。” ——电影《一代宗师》中，这句台词让很多人印象深刻。然而，现实中的逻辑显然比功夫世界中的逻辑要复杂得多。 2020年5月17日，时年69岁的马保国前往山东淄博参加一场名为“演武堂：江湖十六”的格斗比赛，对手是49岁的武术家王庆民。当时的艺术爱好者。比赛视频显示，马保国在30秒内被王庆民击倒3次。上次他被打倒在地，昏迷了两分钟。

这段武术比赛视频很快让马保国“出圈”，也改变了他随后的人生。对于这段马保国被撞倒在地并短暂昏迷的视频，网友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同情，而是以戏谑和嘲讽的态度进行评论和转发。纵观本次比赛的大背景，当时中国网络上已经有很多关于中国传统功夫是否具备实战能力的讨论。有人认为，在现代社会，要想具备实战能力，就必须进行科学训练，不断提高力量、速度和灵活性；而欣赏它的人则认为，传统功夫融合了中国文化和哲学理念，因此具有一定的这种近乎超自然的效果，自然可以击败现代自由搏击用四两搬千斤的动作。

在这次比赛之前，传统功夫的传人曾与自由搏击运动员进行过比赛。马保国本人曾与一名跆拳道运动员打架，但在打架前被警察拦住。随后，双方都指责对方因为怯懦而提前报警……在这样的背景下，马保国与王庆民的较量自然引起了广泛关注。从年龄、身高、体重等来看，王庆民都占据上风。赢得比赛其实并不令人意外。但从比赛过程来看，马保国几乎没有进攻能力和防守能力，多次被对方拳头直接击倒。这样的画面，与一些人想象中的“传统功夫”的世界实在相差甚远。

马保国30秒3次被格斗爱好者王庆民击倒

在马保国随后的叙述中，比赛事先就“隐藏着杀机”，暂时替换对手是对手的策略（马保国原来的对手被诊断出健康状况不适合比赛，所以他暂时替换了对手）将对手改为武术爱好王庆民），也伴随着弟子的“背叛与反意”。不仅如此，裁判在赛前摸了马保国的胸口，他立即感到全身发麻。 “这显然是中毒的迹象。”正是因为中毒，他无法发挥正常的力量，轻易就被对方打倒在地……这些后续的解读，都成为了马保国理论闭环的一部分。

正是在这次比赛之后，随着比赛视频的疯传，一家商业运营公司通过朋友的介绍接触到了马保国，开始了他的短视频生涯。在自家客厅拍摄的一系列短视频，让马保国成为中国短视频领域绝对的“顶尖高手”。他以丰富的表情、独特的口音、高亢的嗓音，在镜头前滔滔不绝，畅谈心中的传统功夫世界。他劝年轻人“保重身体”、“讲武德”，并愿意展示自己的绝活功夫“五雷鞭”。马保国的大部分视频看似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和几个动作，但却与大量观众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一时间其受欢迎程度无与伦比，影响力至今仍未消退。堪称短视频行业的奇迹。

马保国此前发布视频解释自己被“偷袭”

这种激烈的化学反应来自双方。自然，很多主要来自“哔哩哔哩”网站（简称“”）的视频创作者不会放过这种稀有素材。一时间，B站上出现了不少有关马保国的“鬼视频”。据统计，2020年11月，短短一个月时间，B站有关“马保国”的视频观看量就达到了7亿。

这场视频流量的狂欢于2020年11月28日戛然而止。当天，主流媒体在微博和客户端上发表了对马保国现象的严肃评论。伴随着这条评论，许多有关马保国的视频很快就消失了。

但马保国的短视频故事还没有结束。大约两年后，从2022年底开始，马保国创作的短视频再次出现。此次主战场从B站转移到国内两大短视频应用平台“抖音”和“快手”。事实证明，尽管沉寂了两年，马保国在网络世界的影响力依然不减。目前，他在抖音上已发布作品224篇，粉丝约185.3万；在快手上发表作品220篇，粉丝89.2万。这些视频大部分是在他的客厅或楼下的社区花园里拍摄的。剧情很简单，从几十秒到两三分钟不等。

马保国开始在短视频中加入双截棍打西瓜的镜头

虽然重返短视频世界的马保国仍然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和众多的粉丝，但据他自己的话说，他并没有通过互联网获得巨大的经济收益。他经常在自己的“百度百家”账号上发表自己的经历和“传统功夫”的文章，至今只赚了100多元的收入；而在快手和抖音上，由于要与商业运营公司等人分享，他的收入也远远低于人们的想象，通常每个月只有两三千元。

是什么原因让这位70多岁的老人成为风云变幻、明星不断涌现的中国短视频领域经久不衰的话题呢？数亿短视频观看者到底从马保国的视频中得到了什么？也许只是一点点最直接的释放和快乐。家住加拿大的刘先生患有神经衰弱，经常失眠。据他说，迷上马保国的视频后，他的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改善。最近，刘先生习惯在睡觉前看几段马保国的视频。偶尔他会给我发几个经典场景，然后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拿起手机时，他首先看到的往往是上一个。关于马保国传统功夫的后期视频。看着这样轻松解压的视频入睡，常常能让刘先生睡个好觉。在采访马保国之前，我问刘总，作为他的粉丝，你想问马保国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刘先生发来消息：我无话可说，我真的觉得他很好。

马保国此前发布的太极拳视频

人们乐于观看马保国的视频，并从中感受到短暂的快乐或安慰；马保国获得了视频博主最重要的流量——马保国和他的短视频粉丝就是在这种语境错位中完成的。为了安慰彼此，彼此都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

（本文来源于三联数码杂志2023年第22期）

排版：瓶子/审稿人：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