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贾樟柯的深情、克制与微妙，为何不拍城市？

aizixun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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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儿女》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它捕捉到了江湖的深情、内敛和微妙。深沉的情感，克制的暴力，还有微妙的诗意。言语无穷无尽，但意义却无穷无尽。在此之前，贾樟柯的《山河老友》和《命中注定》都不够好。

在《山河故友》中，离开山西的贾樟柯缺乏轻松捕捉经典场景的能力。剧情一旦涉及到上海或者国外，立刻就失去了精准和冷静。一部好的作品，一定是创作者把自己的血液和基因里的东西描述出来，就像植物破土而出、生长一样自然。贾樟柯早期的三部曲《小舞》《站台》《任逍遥》全景式地描述了山西汾阳，以及小县城年轻人的无聊与迷茫。味道非常好。

贾导实在不擅长拍摄大城市。但贾导演为何坚持拍摄城市呢？如果你能用最熟悉的材料清晰地表达你的想法、想法和内心世界，那又何苦把目光看得太远呢？能拍出山西的好照片就够了。上海再好，如果与你没有深厚的联系，它就是别人的。

《江湖儿女》剧照

《命运》的四个短篇故事均改编自当今中国的真实故事。揭露社会黑暗需要勇气，但艺术还有其他标准。莎士比亚的很多故事与当时的时代无关，但这丝毫不影响它们的伟大。好的作品充满了对人性的探索和探索，超越了特定的时代。 《命运》的故事发生在当下，贾樟柯急于拍摄，就像一坛还没酿好的酒。底子和味道都还可以，但是没有余味。电影中的暴力和血腥是如此的快速和直接。但在创作中，微妙总是比直接更高级。

换句话说，那些都不是贾樟柯的故事。让别人拍照片也没关系，甚至可能会更好。然而，贾樟柯的山西故事是不可替代的，只能属于他。比如《江湖儿女》这部电影。

《江湖之子》避免了这两个缺陷，让我看到了一个巅峰时期的贾樟柯。

《江湖儿女》剧照

《江湖儿女》背景回到山西大同。很多人甚至认为这是他早期作品《任逍遥》和后期作品《三峡好人》的衍生作品或姊妹篇。确实，《江湖儿女》中的主角彬彬和巧巧都是《任逍遥》中的名字。就连赵涛饰演的巧巧也同时出演了两部电影，穿了很多同样的衣服。

然而，除了一些背景和时代的重叠之外，《江湖儿女》和之前的电影显然是另一个完全独立的故事。我相信这也是一个酝酿多年的故事。或许导演是想向观众展示，他在写《任逍遥》和《三峡好人》的时候，故事还没有讲完，就像一坛还没有酿好的酒一样。所以，很多年后，当他的心智更加成熟的时候，我终于有足够的精力去讲述另一个关于江湖的故事。

02

彬彬是那种应该当大哥的男人。

电影一开始，一边打麻将，一边叼着烟，兄弟之间的金钱纠纷，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颇有一种沉稳、威严的气息。昔日的大哥二勇变身开发商，请他帮忙解决路上的一些问题。他不卑不亢地接受了这笔钱，并恭敬地为他解决了问题。二勇被毛子刺死。他带着巧巧去看望嫂子，先拿了一堆钱，然后又给他办了后事。

这样的男人，当然会受到女人的喜爱。他冷酷而强大，智商和情商都很高，而且还充满正义感。当深爱他的女人巧巧希望他们结婚时，他却逃避了。他想的是在大同要拆迁的时候如何赚大钱。彬彬的心很大，男女之间的爱情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江湖儿女》剧照

小男孩想往前走，却无缘无故地挡住了路，摔断了彬彬的腿。巧巧和他的兄弟们赶紧把造成事故的双胞胎带到了他的面前。彬彬问起他们的年龄，他们只有十七、十八岁。他说：年轻人，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他摆了摆手，让他们走了。

但这时候，作为大哥的彬彬却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打击力度不够。你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不值得太多关注，所以就放了他。但在无知的年轻人心目中，那就是吕歇。要么不做，要么一旦做了，他们就再也不敢回来了。世界从来都是无情的。彬彬似乎忘记了，成名的二勇是死在几个不懂得大度的孩子手里的。

作为大哥，彬彬有一个弱点：不宽容，不够狠。

这引发了第二次反击。一群骑摩托车的年轻人意外拦截了彬彬和巧巧的车。彬彬快要被打死了。巧巧从包里拿出彬彬的枪，朝天开了两枪。他们的命运，从这两个镜头开始，踏上了未知的未来。

很多人看后面的剧情都说这是一个渣男和一个深情女人之间的故事。我觉得这是错误的，因为我不懂彬彬，也不懂巧巧。一群没有涉足过江湖的人，无法理解江湖人的情感和逻辑。

《江湖儿女》剧照

让我们更多地思考那场决定性的战斗。司机彬彬被困在车内。首先，司机李玄打开车门，与众人厮杀，但寡不敌众。当时，彬彬坐在副驾驶座上。他很冷静，没有掏出枪，只是双手裹着毛巾，一拳打碎了车窗，将窗外大喊大叫的男人打倒了。长期涉足武术界的彬彬早就预料到，一旦枪声响起，警察必然会介入，一场原本是社会斗殴的打斗事件将会升级为另一起事件。

然而坐在后座的巧巧看到彬彬被打了。他从包里掏出一把枪，向天空开了一枪以示威胁。

如果巧巧不开枪怎么办？那么彬彬说不定会被打死，成为天下传奇，就像尔勇一样，无缘无故被刺死。但也有可能他并没有被杀，而是在这一战之后更加名扬天下。将来，他会成为彬彬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哥哥。对于彬彬这样的人来说，这两种结果都是意料之中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打开车门时没有带枪，因为他知道外面有这么多人。他是江湖人，遵守江湖规则，解决江湖事情。

《江湖儿女》剧照

然而，并非武术界人士的巧巧却开枪了。有两人被监禁。巧巧替彬彬承担了持枪罪名，被判五年徒刑。

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拖累了谁？巧巧不开枪也没什么问题。偶然拍摄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巧巧和彬彬是两个不同的人。巧巧把孩子们的爱情和彬彬的生死放在第一位，但彬彬却没有把自己的生死放在第一位。

03

彬彬刑满释放，但他从未见过巧巧。五年后，巧巧出狱。她千里迢迢到奉节去找彬彬，彬彬却一直回避见到她。巧巧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有了新女朋友，但仍坚持要彬彬亲自告诉她。

经历了种种磨难，巧巧终于见到了彬彬。然而彬彬却不愿意和她一起回大同。是的，每个人都会改变，都有不愿面对的记忆和故乡。五年来，两人经历了生、死、监狱。然而见面后，并没有心碎，只有平静的交谈和告别。

《江湖儿女》剧照

巧巧说：我以为等我出狱了，你会第一时间到门口来接我。但你没有。

彬彬说：你知道吗，我出狱的时候，我的兄弟都没有来接我。你知道当我看到昔日的马仔开着宾利时我的感受吗？你可以回山西，但你不能就这样回去。

巧巧说：你得等有了钱、有了人再回去。这重要吗？关于我的什么？

他们两个仍然是两个不同的人。自始至终，巧巧都把感情放在第一位。她总觉得，只要他们两个都活着，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但这并不是大哥彬彬的理想。彬彬的现任女友钱嘉妍是一位动不动就说几句英语的广东女人，也是多年前给他送雪茄的人。显然更符合他复出的需求。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相聚比说再见更困难。

巧巧靠在墙上抽泣，我们看不到她的脸和表情。真正的悲伤是看不见的。彬彬看到泪水从眼角流出来，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彬彬在一个雨夜离开了巧巧。说再见就是死一点。

04

十七年后，两人再次相遇。彬彬坐着轮椅回到大同，拨通了巧巧的电话号码。巧巧来接他。

《江湖儿女》剧照

巧巧成了当地的大姐，和当年的彬彬一样，经营着一家麻将馆。当年一起经历过打架的马子李轩现在也跟着巧巧，先给彬彬一碗面，然后又给巧巧亲手做了两道菜。

两人聊起了家里的事。

彬彬问：你现在关注巧巧了，拿钱还是不拿钱？

李轩说：你还是拿钱吧。你必须活下去。当你独自离开时，你也把我抛在了身后。我能做些什么。

彬彬敏感地说：我有怨恨。然后又问：乔姐的男人呢？

李玄道：伙计！乔姐十七年没有找过男人。

彬彬把桌子上的菜全部扔在地上，怒道：“你怎么能先上主菜，后上菜？你懂事吗？”

这一幕堪称全片的高潮。十七年未见，他才得知，深爱他的女人从未结过婚。所有的愧疚和不安都无法表达。说到底还是耽误了别人。我没有说出我想说的话，我只是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而生气。彬彬对巧巧从来都没有狠心，但作为一个想做大哥的男人，他永远不可能像巧巧那样热情直爽，能够跟随自己的内心。

《江湖儿女》剧照

李玄的弟弟看到彬彬突然发怒，勃然大怒。冲过去打他。李玄拦住了他，说道：“这就是我当年的哥哥。”弟弟生气地说：“他就像足球界的大哥。”

竞技场不再是彬彬的竞技场了。在年轻一辈的眼里，他只是一个可怜的瘸子。

巧巧冲过来说道：“什么意思，你在这里打我，你给我滚出去。”

彬彬卷起笨拙的身体，正要从炕上滚下去。这一摔一滚，让人们瞬间原谅了彬彬十七年前的无情离开。总有一些深深的感情，人们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无法面对。然而，凡事都有因果。彬彬为当年的选择付出了代价。

05

巧巧推着彬彬散步。彬彬问她：“你还恨我吗？”

巧巧回答：“因为我对你无情，所以我不恨你了。”

彬彬道：“那你为什么收留我呢？”

巧巧回答道：“江湖里不是还有正义二字吗？你不明白。因为你已经不再是江湖人了。”

彬彬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因为你是大同唯一不会嘲笑我的人。”

《江湖儿女》剧照

十七年后两人再次相遇时，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爱情这个词。用忠诚或其他手段来试探对方的态度。

巧巧带着彬彬进行针灸康复训练。彬彬给巧巧发了一张头上插着针的搞笑照片。巧巧忍不住笑了。

那笑容是电影中唯一的笑容。那是巧巧苦涩生活中难得的甜蜜。

《江湖儿女》的克制与深情，都在这些细节之中。语言构建一个世界，而图片构建另一个世界。不要被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所迷惑。巧巧依然爱着彬彬，但受伤的心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简单直接地表达自己的爱了。然而，言语是骗人的，只有行动才是真理。

当昔日的弟弟当着众人的面羞辱现在的彬彬时，巧巧二话不说，拿起水壶就扔到了那人的头上。

《江湖儿女》剧照

巧巧开车的时候，彬彬去拉巧巧的手，却被巧巧避开了。巧巧虽然深情，但她这里隐藏的却是她对彬彬十七年的怨恨。她当然怨恨，但她并不像她说的那么平静。这次隐藏也为彬彬的告别埋下了伏笔。如果巧巧不能重新接受彬彬这个爱人，那么他也不愿意以任何方式留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家乡。期待得到爱的回应是他回来的唯一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乔乔是大同唯一不笑他的人”。

彬彬选择第二天一早离开。只留下一条简短的微信：“走了。”

巧巧追了出去，看到彬彬把一个信封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里面装着钱。她把钱扔在地上，赶紧追他出去，但彬彬已经不在了。

她悲伤地靠在墙上。我们只能在监视器上看到她。

那台显示器是彬彬搬来家里后才安装的。如果江湖只是一个意思的话，何必那么小心呢？

我们看不到巧巧的表情，就像上次彬彬告别时一样。真正的悲伤是看不见的。

06

贾樟柯表示，自己一直想拍一部关于江湖的故事。因为小时候，他所居住的县里就有一个类似的哥哥，后面还跟着很多弟弟。他们通常又瘦又瘦。有一次县城发洪水，他无法到达街对面的学校。一位哥哥一言不发地将他抱过水。对于这样的力量，他内心是敬佩又羡慕的。许多年后，他回到县城，看到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背对着他吃面条。他看上去很普通。当年他终于认他是自己的大哥了。

《江湖儿女》剧照

我大概能理解导演复杂的心情。亲眼面对哥哥的衰老，就像看到自己暗恋的校花变成了平庸、肥胖、跳广场舞的大妈。这是一件残酷的事情。那残酷的背后，是你不可抗拒的岁月和命运。所以，在《江湖儿女》中，他给巧巧和彬彬留下了一个与其相守不如相忘的结局。那就是导演内心的温柔和固执。我宁愿给你一个消失的身影，也不愿让你看着你的大哥平庸地老去。贾樟柯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个不肯与命运和解的顽固部分。

但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我希望尘世的喧嚣最终能够回归故乡的尘埃。彬彬和巧巧已经相思十七年了。生命太短暂了。做不到大哥，就和爱人白头偕老吧。

后记

由于篇幅限制，还有很多其他的想法没有写出来。对我来说，贾樟柯一直是一个让人感觉陌生、疏离的导演。我的童年生活经历和他在山西汾阳的经历很不一样。虽然我很欣赏《小舞》和《站台》中所流露的青春力量和朝气，但我始终没能接近他。

《江湖儿女》剧照

我什至觉得是枝裕和拍摄的日本让我看到了小时候上海生活的影子，但同为中国人的贾樟柯却让人感到遥远。

但《江湖之子》让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导演。我特别喜欢这个结局。监视器里的巧巧靠在墙上颓然倒地。是枝裕和执导的戛纳获奖影片《小偷家族》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小女孩茫然地看着外面。这是一个开放式结局，有一个特写镜头。

然而，贾樟柯监视器中的景象显然更让我感动。俗话说，真正的悲伤是可耻的。当你远远地看着那个身影时，你会感到无限的惆怅。那种魅力和能量是贾樟柯导演近年来最好的作品。

-结尾-

作者简介：徐小兰，作家、导演，上海人。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和纽约莎拉劳伦斯学院。曾担任《新地产云南版》主编。

作品：小说《漫长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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