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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学创意写作研究生周泽宇:庙前街的记忆与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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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22 11: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周泽宇,西北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研究生,曾获第九届全国大学生野草文学奖,作品发表于《西湖》、《都市》、《大观东京文学》、《黄河文学》等杂志。

一晃二十年过去,我经常和母亲骑着自行车从庙前街走到二十站路程外的旗峰街。那时的庙前街尘土飞扬,满是泥坑,街道铺着柏油马路,平坦干净,两边种着银杏树,路中间长着几棵五百年的古树。邻居们问我们要去哪里,就提到了旗峰街,他们以为我们在那里有个好亲戚,觉得我们不是外地的乡巴佬。

如果说路面的凹凸有颜色的话,那么沿着庙前街,拐进小铺府,再往南到大铺府的路,就会越来越浅。小时候总觉得庙前街像是一个超载的筐子,人很多,挤在一起。小铺府就像一条长长的马路,到了大铺府就越来越宽。旗峰街是镇上最美的地方,是镇头。妈妈说,出门要好好打扮,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别人尊重你。如果说小镇是一个人的话,那么庙前街就是脚,旗峰街就是脸。

小镇里的人们也把这里叫做凤溪。

如果说枫溪是这个小镇的面孔,那么姑姑就是枫溪的面孔。我的远房亲戚姑姑是枫溪的老居民,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人,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她已经到了人生最辉煌最美丽的年纪,但直到今天,她仍然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她不需要打扮,只需要穿着简单的丝绸连衣裙就能把她的优点全部展现出来,而隐藏起来的只会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这就是我的姑婆。

灰尘的味道

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去姑姑家,那对我来说,不是走亲戚,也不是做客,更像是去上班。

我们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因为某些原因,我们这些近亲却因为城市里的某些事情而被分开了。

小镇里,当地人看不起外来人。一个靠地下矿产发家的城市,没有发达的工业,封闭自足,有自己的闲适、自给自足和排外意识。

父亲在外地工作,所以从小就由母亲照顾我。她整天骑着自行车载我,我坐在她的后座上穿梭在街头巷尾。我没有上过幼儿园,我的启蒙课都是在五彩缤纷、绿树成荫的街道上,头戴黑色头巾的回族妇女在揉面,早早开门煮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的面馆,汽车引擎盖里扔着几根绳子收拾旧电器的扫街男子……我读着读着就喜欢上从街道延伸出来的小巷,弯弯曲曲,你分不清里面住着谁,也分不清里面卖的是什么商品,你要用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哪怕和自己家一模一样,你也会觉得新奇。“哎呀,这不是我家楼下那家吗……”

我跟着妈妈,仿佛只剩下一双眼睛,望着小镇的大街小巷,永远也看不够。

我姑姑在沣西有一处房产。

通常有保姆照顾家庭,每月进行一次彻底清洁。这时候我们就会来。

大扫除那天,我们一般早早去,吃完午饭,晚上再回家,如果早上来不及,就到庙前吃豆腐脑,那是小镇上著名的早餐,油条酥脆蓬松,浸在咸咸的豆腐脑里,还不舍得换一碗红烧肉。庙前豆腐脑店开了几十年,积累了不少回头客。有时姑姑和奶奶也会让我们帮她打包老豆腐、炸糕带走。小镇上这样的老店很多,有些甚至像枫溪街上的老树一样,有祖传几百年的历史。

二十年前,外地人来到小镇,想要安居下来,必须先学会三样东西:油条、猪蹄、豆腐脑。小镇人就喜欢这些。

第一次见到姑姑的时候,我才六岁。她穿着当时最流行的素色缎子连衣裙,脸庞光洁,一头卷曲的短发束在耳边。镀银的脸蛋清秀可人。她天生笑容可掬,但眼神里却总是带着严厉。

我的姑婆让我相信她可以让时间停止。

我怎么能“看见”时间呢?看着姑姑的脸,再看看妈妈,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姑姑比妈妈大二十多岁,但看上去却跟妈妈同龄,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沉稳冷冽的气息,仿佛能将任何靠近她的事物凝固。

对于其他人来说,时间就像妈妈缝纫机里的针线,一直向前走,不停歇。如果停了,那就错了。你得继续走下去。你得继续走下去。在你到达终点之前,你得回头看一眼。走完之后,你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样本。

到了大扫除的时候,妈妈一靠近姑姑家就开始干活了,看到鞋架上的泥巴,又看到门窗上的雨痕,一进屋就把我放在一个空座位上,系上围裙,开始干活。

妈妈先用湿拖把把整个屋子的木地板拖一遍,透明的水流过地板,一层层地向沙发靠拢,我蜷起双腿,望着越来越近的水线,仿佛生怕被海浪卷走,滚得无影无踪。

我姑姑家里堆满了护肤品和护肤品。床上、卫生间、厨房、阳台上……随便抓一把抗衰老药丸和护肤品。我妈打扫卫生的时候,也要避开那些药,因为姑姑家里堆满了抗衰老药丸和护肤品。姑姑随时都会拿一些药,要是不小心弄丢了,她就会生气。我妈也怕姑姑。

她是一个严厉的人。

我上中学前最后一次去姑姑家,是春夏之交的时候,依稀记得是过节,但具体日期记不清了,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准备去游乐园,可妈妈却接到姑姑和奶奶的电话,说要大扫除。妈妈先说改日再去。不行,马上要出差了。妈妈接着说,明天再去吧,孩子想去游乐园很久了。不行,明天保姆要回家了。

事到如今,妈妈只好走了,我也跟着走了。那天,庙前街正在修路,沿路有工人在挖路、贴防尘板,到处都是灰尘。直到我们终于到了大浦大厦,灰尘才散去。我们继续往下走。

庙前街的菜市场要拆了,前天我去买老豆腐和油条的时候,一个电视台来采访,说菜市场要拆了,修一条马路,是我妈告诉我的。

我们开始爬山。妈妈一边爬山,一边自言自语:“不知道要叫什么名字呢。”

坡很长很陡,我有自己的自行车,就骑在妈妈后面,使出浑身的力气,大汗淋漓。

到了齐峰街口,一切还是老样子,杨柳静静地摇曳,没有任何的扰动,街道繁华疏朗,春夏的小镇仿佛被染上了绿色和黄色,刚刚萌发的杨柳和槐树仿佛把空气都染上了色彩……进入齐峰街的时候尤其如此,这里的槐树和杨柳都有几百年的树龄了,镇上的人都用汉白玉在它们周围筑起了围栏,甚至在旁边搭起了支架,防止它们因年老而倒塌。街道表面布满沟壑,木质松散,年久失修,但顶上依然留有绿色的茬口。长长的杨柳和细细的槐树随处伸展,把整条街道染成了底色。

和平常一样,妈妈一进来就开始干活了,我悄悄地走出客厅,进了姑姑的房间,姑姑上大学之后,她房间的门就一直紧闭着,只有彻底打扫卫生的时候才会掸掸灰尘、扫扫地。

房门上挂着一个松树花圈,一张狭小的单人床紧贴在墙边,墙上贴满了外国歌手和Hello Kitty的海报,书桌在阳台上,几盏昏暗的灯光透过书桌和窗户上堆放的物品,照在墙壁和床上,让房间笼罩在灰黄的旧色调中,让人想起电影里的美国房屋。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只 SD 娃娃身上。她穿着迷你裙,长发垂在腿上。眼睛和关节都能活动。与她相比,我在超市打折时买的芭比娃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坐在姑姑的书桌前,打开桌上的一本书,封面已经没有了,我翻着书页,扬起一大堆灰尘,飞到脸上,闻起来很旧。我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拿下几本柯南书,靠在姑姑的床上,一边看几页漫画,一边看着她家墙上的老照片。在众多的外国人中,有几张姑姑自己的照片,还有一张姑姑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那个男人我以前没见过,长得很帅,像个电影明星。过了一会儿,妈妈进来收拾东西,让我什么都别动,还把书架上的SD娃娃拿下来给我,让我别动。别坏了,别让姑姑和奶奶发现。

可我却在姑姑的床上睡着了。我梦见了一间红色的房间,里面有一台黑色的电视机,一个小丑在搞怪,他把一个娃娃放在一个小盒子里,打开一看,娃娃变大了,再一看,娃娃又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最后,娃娃不想再变了,说要永远漂亮,永远年轻,走出了电视机。电视机上留下的小丑不知所措……姑姑尖叫一声,我被吵醒了,听到动静:“露露怎么睡在这里?床单刚换过!”我赶紧爬了下去。床上散落着娃娃和卡通画,上面还有我半个黑色的脚印。姑姑脸色苍白,双手沾满鲜血,眼里满是泪水,血红的嘴巴扭成了一团,有几条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浅浅的,无力的。她的眼睛很黑很亮,虽然漂亮,却让人心惊胆寒。一头亚麻色的卷发,没有优雅地垂落在鬓角两边。

我心里一阵紧张,虽然她没有骂我,但是我感觉我犯了这个家最大的罪孽,给妈妈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姑姑、妈妈挤在厨房一侧的小餐桌旁。我想坐在妈妈旁边,却被挤到了对面,坐在姑姑旁边。我吓得坐了下来。姑姑说清蒸鲈鱼还没好,保姆一个人坐在客厅的小桌子上吃饭。我看到她突然挺直腰板,竖起耳朵。我知道,她和我一样,不敢安逸地吃饭了。

饭桌上,妈妈提起单位里有个领导,老伴早已去世,还有一个女儿。姑姑垂下眼睑,夹起一块山药,嚼着嘴里的青菜,许久不说话,才接过话头问是谁,你是哪里人?妈妈说,我虽然是外地人,但我在这里有房子,有工作,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跟本地人没什么区别。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我在厨房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人长得跟我老姑姑一模一样,不过时间是十几年前了,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她就是我姑姑,现在姑姑上大学了,照片里她还像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学生。

单身久了的老太婆,身上有股臭味,连猫都能闻到,很害怕。妈妈背地里说过这句话。

那天下午,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姑姑和奶奶给了妈妈很多衣服,都是妈妈穿过一两次就不要了的,我们把大大小小的袋子放在自行车上,用绳子绑起来,姑姑和奶奶问我们为什么不打车,妈妈没听见,又转过头来问我:“你妈妈为什么不打车?”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时我家刚买了房,跟亲戚借了钱交了首付,父母的工资全部用来还债,我从来没有坐过出租车,根本不知道打车是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车子还没装好,雨还没停,姑姑就回来了,从家里拿出两顶帽子,亲自给我们戴上,说:“好看又合适,戴上去,还能挡雨。”

妈妈让我跟姑姑和奶奶告别。我挥动着手臂,使劲摇晃着身体。姑姑和奶奶微笑着看着我。我一下子忘记了和小姑姑单独待在房间里时的尴尬。

满地积雪

我读初三的那个寒假,小镇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大年初三,我们一家人去齐峰街逛逛,一进门,一箱箱的水果和特产堆得比人还高,纸箱上画着瓜果、福娃、卡通老鼠等,那些干净光滑的纸箱都是高档商场送的新年礼物。

每逢节假日,总会有很多的人来看望我的姑姑,但也正是在这些时候,她显得格外孤独。

小姑姑好几年没回家陪她过年了,保姆也回自己家过年了,偌大的房子里堆满了礼物,她坐在屋子深处,像​​个库存管理员。

我们到的时候,门是开着的。不知道是上一个来送礼的人没关,还是在等我们。父母说了些吉利的话,推开了门。我在门口费了好大劲才解开鞋带,才得以进去。

昏暗的楼道里只有一盏壁灯,常年亮着,昏黄的灯光,弥漫着疲惫的心情。

她躺在深棕色的真皮沙发上,靠着绣花垫子,从门口望去,她就像一幅镶嵌在客厅门框上的画,我的父母坐在她面前的矮凳上,我们带来的礼盒在满屋子的昂贵礼物中显得微不足道。

她深深地坐在沙发里,像一尊存在了万年的雕像。不知道是因为光线不足,还是墙纸上布满了灰尘,房间里一片漆黑,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和几年前相比,她还是那么年轻。

但她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我觉得这种情绪因为她孤独的处境而变成了无助,因为她的年龄而变成了一种与人疏离。

我看见角落里的照片,是好多年前拍的,我看了看照片上的日期,哦,我知道是我姑姑离婚的那一年。

父母还在她面前寒暄,而一向动作缓慢优雅的她,却只是听着,没有回应。

母亲从眼镜后面抬起头来,话语中透露着真诚和关心。父亲不停地点头笑着。他们刚刚骑了这么远的车,手脚冰凉。她把手放在膝盖上取暖。她似乎不知道外面是冬天,只是随口问了句是否下雪了。

坐了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在屋外的雪地上,映进屋里。她用手捂住眼睑,我走过去拉上窗帘。



我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阿姨,新年快乐。”她没有看我,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我甚至以为是我的幻觉。

父母告诉我他们此行的目的,说得太晚了,感觉只是旅行的一个附加目的。我马上就要中考了,但是我怕成绩达不到要求,想考特殊生名额,希望考上重点学校。

她倚在沙发上,目光略显松弛,眼神中透露着严厉和锐利,像刚从梦中醒来一样看着父母。她微微张嘴,缓缓吐气,整齐的牙齿被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遮住。妈妈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递给我。

如此密实洁白的一口牙齿,看起来根本不像六十岁。我仿佛在梦中,想起了小学时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感觉。她没有老,而我却已度过童年,步入青春期。她剪掉了长发,梳着学生风的发型,而姑姑却依然面容白净,留着短短的卷发,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

我再仔细看她,愣了一下,她的发型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的时尚靓丽,反而更像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海尔荣式”发型。再看照片,原来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换过发型。

我环顾茶几、电视柜、床,看到到处散落着药瓶和护肤品,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看到一个影子从照片里走出来。

她收下了我们带来的简陋礼物,是镇上一家老店做的麻油点心。收下之后,姑姑礼貌而又真诚地对母亲说道:“你叔叔也爱吃这个。”几人一时愣住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走的时候,父母为给我找到住处而高兴,还感叹姑姑真能干,还出国读书了。可姑姑也太可怜了,好几年都没人陪她。

我走出门外,踩在街上的雪地上,同时听见鞋底挤压雪地的声音和呼吸的声音,眼前浮现出姑姑家阴郁的气氛和她一成不变的面容,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一种说不出的痛,只想哭,只想哭。

我关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表面上显得很平静。

别人都说我脾气不好,遇到这种事情,我都不好意思,姑姑那么高高在上,我心里会千百遍地骂她,说她看不起我们外人,可今天,我却仿佛伸长了眼睛,探查到了她生活的角落,瞥见了她最隐秘的地方。

自从修了路,我家门前的路宽了不少,小铺公馆十几亩地上,过去住着一百多户人家,都是平房和小两层楼混合的房子,有150年的历史了,原来住的是外地打工者,后来为了拓宽路,他们搬走了,老房子也全部拆了。

没人知道那些居民都去哪里定居了,留下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宽阔道路,像一条宽松的秋季内衣,你可以穿上它们而不必担心交通堵塞。

我们一家三口在风雪中骑着自行车回到庙前街。地上的炮灰和撕碎的红纸屑混合着雪水化为泥浆。老洋房拆迁后,两边繁华的摊位和吵闹的人叫卖也消失了,就连著名的庙会豆花店也因为修路、到处挖坑而倒闭了。但它倒闭更重要的原因是新店的租金太高,几乎翻了三倍,而小城经济转型后,吸引了不少连锁店,他们付得起租金,忍受负营业额,年轻人更愿意尝试新鲜事物,老店不再是餐饮业垄断的领头羊。

经过多年的整治,小镇面貌焕然一新,拥有了一条新路——新建路。

回家的路上,我骑着自行车下坡,放开四肢,坐在座位上,骑下去,试图赶走萦绕在我身边的阴影。

大普府路边的槐树和柳树年纪越来越大,篱笆里栽种着小树,冬天绿叶落尽,枝条光秃秃的,小树们爬到百年老树下支撑自己,妈妈说,树就像人一样,有了陪伴,就能多活几年。

我姑姑单身这么多年,而我姑父已经成家立业,有了一对儿女。但她没有再婚的打算,也从未和任何男人走得太近。我姑姑很固执,吃什么穿什么都不知道,只好去她从小就常去的老店。她家住在镇上的老区,那里有好几家老店,都是像她姑姑和奶奶这样的老顾客。

几个月后,妈妈带我去参加姑姑的婚礼,然而抚养姑姑长大的姑姑却没有来。

小镇上人不多,讲究婚礼热闹隆重,宾客都是熟悉的人。我小姑子嫁给了一个美国人,姑姑想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一方面给自己争光,另一方面嫁到国外以后,见面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我小姑子的婚礼是我们办过的最盛大的一场,红地毯铺满了整个小区,酒席在最豪华的金元厅举行,价值万元的烟花放了三个晚上。

我小姑子从美国回来,一下飞机就带着她的外国男友来见我姑姑。我姑姑提前去美容院打理了一整天,做了新发型,染了指甲,穿了一套老铺子定制的旗袍。到了餐厅,小姑子点了一桌子老姑姑和奶奶爱吃的菜,最后怯生生地提了一个要求——想让继母来参加婚礼。老姑姑和奶奶顿时皱起了眉头,外国女婿不知道怎么读她的表情,说要三个老爷爷一起出来。老姑姑和奶奶直接把碗筷扔到了地上。

这等于把她的脸踩在地上。

婚礼当天,姑姑和奶奶没有出席。全镇的人都知道女儿要嫁到国外,是继母送的。婚礼上,亲朋好友看到继母跟着新娘敬酒,尴尬地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姑姑,虽然他满头银发,满脸皱纹,但我还是认出了他。他就是姑姑家墙上照片里那个英俊的中年男人。他和妻子一起进了桌,婚礼的灯光扫过整个房间。看他的脸,虽然他老了,却还是那么精神。坐在他旁边的女人身材走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显然不擅长打扮。但两人情意绵绵,从进门到离开都牵着对方的手。不管身边的亲戚长得什么样,两人都举止优雅,谈笑自如。

婚宴结束后,妈妈说要去看姑姑。旗峰街西巷的老槐树、老柳树长势旺盛,枝叶遮天蔽日,树上蝉鸣不已。妈妈说,那不是老树的树枝,是小树的树枝。树太老了,里面都被蚂蚁和虫子啃食了,长不出新芽。我问,干嘛留着?妈妈说,留着吧,对镇子整治也是好事。旗峰街上没有这些百年老树,就因为有这些百年老树。

突然,远处有几位老太太朝我走来,身影瘦削,行动缓慢,我以为是姑姑和奶奶,但不是。没错,姑姑和奶奶不会让自己就这样走进暮年,她只会停留在曾经的时光,那是她最想停留的时光。

我敲了敲她的门,但没人回应。我妈妈说她可能不在家。但没人知道她会去哪里。

我想到她那红彤彤的嘴唇和米粒般的牙齿,仿佛现在的处境就是她为这张脸付出的代价。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想想也合情合理。

如今,在她那张抵御住时间侵袭的脸庞下,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身影吗?不愿接受改变的人们,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留住时间?

没人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姑奶奶仿佛成了湖面上被遗弃的身影,留在我的脑海里。无论湖水如何泛起涟漪,都无法伤害到她的本质。

之后我就不再来探望我们了。我们都各奔东西了。

小城镇改造

庙前街上又重新出现了色彩斑斓、卖各种商品的街边摊。

整个小镇正在进行全面改造,街巷被拆迁重建。近几年,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搅拌机、挖掘机的声音,仿佛身处机床厂。声音大到仿佛要刺穿大地,而且是在万籁俱寂、人们准备睡觉的半夜。

随着外来​​务工人员进城,卖蔬菜瓜果、摆地摊的也多了起来,商品便宜实惠,庙前街重新热闹起来,恢复了往日的辉煌。

然而,随着各类店面的不断开业,竞争愈演愈烈,再加上不断的扩张和道路修建,越来越多的老店面坚持不住,纷纷倒闭。

我们小区后面的工厂搬到郊区,被划为临时公交车停车场,每天有十几辆公交车来来往往。妈妈听了太多遍,问我:“你觉得那些公交车是在喊‘倒车时请注意’,还是在喊‘倒车时请小心’?”我们探过车窗听了好几遍,都没发出声音,就放弃了。

大学毕业后,我换了好几份工作,最后终于通过考试,在一个小镇的报社找到了一份工作人员的工作,过着拮据却稳定的生活。

我姑姑已经七十多岁了,听说她腿脚和脑子都不太好使了,就把超市卖了,打算靠自己的积蓄过晚年。

他们依然过着奢侈的生活,用着进口的锅碗瓢盆,马桶也是从日本运回来的。但嫂子结婚后,她终于老得跟大浦府的百年老柳树一样,再老也是不行了,就算她白白浪费了精力,也还是会不可逆转地衰败下去。她倒是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总是无精打采,整天都要人推着轮椅进出,还要人喂饭。但她依然每天化妆打扮,哪怕坐在轮椅上,她也站得笔直,幸好她从小就光顾的那家裁缝店还在,她照常每三个月去做衣服。当然,这些都是我妈告诉我的,自从姑姑结婚后,我就没再去过枫溪。

我考上报社的时候,姑姑给我妈打电话说要请我们一家吃饭,我说还要准备面试,以后再说吧,后来就没人提这件事了。

那时她的保姆已经辞职了,但直到很久以后我们才发现她独自生活。

我和妈妈聊起了家里的事情,讲到了姑姑和奶奶,姑姑把开了一辈子的店卖给了一个男邻居,这个男邻居人不错,但是没结过婚,是南方人,外地人生活不容易,听说他很贴心。

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处于日落浪漫状态。

几天后,拆除和重建计划来了,我们的家人在我的喜悦中得到了一座新房子,我的母亲要求我告诉我的姑姑和祖母。

我从米亚克(Miaoq)街道上骑自行车,一旦我走出来,我来到了山上,我一直骑行。我认为她不想在她的眼中改变这个消息,她过去去的商店应该始终在街角,就像几十年来一样,就像在的旧蝗虫树和柳树一样

我迷失了方向,转过角进入街,然后将另一个拐角转到西巷,最后到达。

偶然的是,一些优雅的中年女性从远处走去,他们的身体上的铃铛很明显。无法离开轮椅的女人。

我敲门,但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的脸上仍然很巧合我的姨妈很挑剔。他迅速摇了摇头,说,无论她多么生病,她都不想住院。

我想问他与姨妈的关系是什么,但我觉得这只是一个答案。

保持不变是她最大的尊严。

秋天正在临近,街上的柳树和蝗虫树的叶子变成黄色和干燥。

老人转过身来,回到了我的自行车,向我的姨妈和祖母说再见,您会永远富有和繁荣。

如果我们可以让人回想起现在的时刻,那么我需要使用我的所有感官来感受到街的一切 - 旧的蝗虫树是如此古老,以至于必须弯腰,阳光照耀着我的姨妈和祖母的颜色。

我呆了很长时间,然后我骑着街。

一个结在我的心中,但后来我想到了我姑姑的无聊的脸,这与时间作战,然后我轻松地放开了结。

我的心中有一个冲动。

我骑着斜坡,面对我的道路,这是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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